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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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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天子登基後膝蓋一直髮軟的少府令:“……”

侯鎖想,其實陛下這次就算冇有對自己多加叮囑,他也是真不敢鋪張浪費了。

不過到底是陛下的生日,少府也不敢辦得寒酸——在原本那版《君王攻略》中,玩家登基後隻要別暴斃得太早,都會觸發聖壽的劇情,係統會提供一些可選方案,不過與很多有心成為明君的玩家的認知相悖的是,新君如果過分簡樸的話,反倒會降低自身聲望。

與先帝不同,如今的天子除了讀書理政之外,很少把時間花在遊樂上頭,實在讓有心討好之人難以找到合適的切入點,侯鎖不敢窺視天子起居,隻有在被召見的時候,才能留神觀察一下陛下起居之地的細節,據他所見,西雍宮的花圃中種有不少小麥,侯鎖心中一動,倒是明白了三分。

皇帝的生日自然主要該由少府負責,不過各地主官也得派人恭賀,順便送一些祥瑞到建平來,例如白龜白鴉此類得了白化病的小動物,之前溫緣生跟溫知華兩人養的那對兔子就是那麽來的。

一些朝臣因為天子之前利落地砍掉了田東陽的腦袋,有些擔憂這位天下至尊不喜神鬼之談,顧慮繼續進貢各類祥瑞之物會惹得皇帝不喜,就央告那位池左丞去探了下皇帝的口風,池儀一麵答允外臣們會幫著探聽一二,一麵果斷把那些大臣們的意圖轉告給了天子。

當時溫晏然正靠在憑幾上看書,聽見池儀的奏報時,微微笑了下,漫不經心道:“隨他們去便是。”

——對她而言,隻要不影響自身生活舒適度,那些繼承自上輩的昏君行為,完全可以保留下來。

池儀微微欠身,把皇帝的意思轉達到了外朝。

這天正是休沐日,不少官員聚集在一起賞花飲酒,順便聊聊朝中事務,因為聖壽將近,他們閒談時也多以此為話題。

一位官吏:“據宮中的意思,賀壽的事情按照往日那樣辦就是,天子雖然未必相信這些,不過百姓大多對鬼神之說有所敬畏,陛下如此行事,也是為了讓天下人知曉自己纔是承接天命之人。”

“此言大謬,各位如此猜度,倒是不懂陛下的心意。”

說話的人是鄭引川。

——崔氏與鄭氏交惡已久,兩家多年來一直互相角力,大部分時間都是前者占據絕對優勢,如今崔氏雖然因為泉陵侯的緣故獲罪,然而他們族中崔益崔新白都因為儘忠而亡,反倒因此在士林中刷了些聲望,雖然算是半個降臣,卻比鄭氏更受人矚目,鄭引川想要不落下風,不得不多花些力氣思考朝中情勢。

之前的官吏拱了拱手,好奇:“那不知鄭君有何高見?”

鄭引川也稍稍欠身:“高見不敢當,隻是在下想著,若是陛下明言不喜舊例的話,那各地又該以何為賀呢?”

“……原來如此!”

幾位官吏聽聞,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。

如果陛下不讓中樞跟地方的官吏沿用舊日的恭賀方式,他們就得想別的方法討好天子,一二來去,反倒更加勞民傷財。

官吏們想,其實天子固然高深莫測,行事往往出人預料,不過隻要往為了讓百姓安居樂業的方向考慮,總能豁然開朗。

*

春夏時節,宮苑內花團錦簇,成群的水鳥棲息在觀星池當中,因為景緻頗佳,皇帝還特地在此召開了幾次宮宴,來跟朝臣們拉近感情,當然從厲帝時期過來的大臣們都知道,單以景緻論,太啟宮這邊比瑤宮跟桂宮還要差得遠,隻是新帝不喜奢靡,所以朝中大臣們也不敢提議說去那兩處宮苑內賞景。

今日雖然是休沐日,但各部台中依舊有人值班,溫晏然更因為流波渠的事情,召了數位重臣去西雍宮中議事。

雖然整個工程由工部,確切點是工部之下的水部負責,不過被征發的數萬精壯都聚集在一起,總有各種生活需求,其中糧食朝廷提供一部分,那些大族自帶一部分,不用外人操心,不過日常起居時,一些衣物跟陶器總會會有所損耗,溫晏然就讓市監那邊時不時就運送點生活物資過去與之交易。

跟一般的征發不同,此次既然是從南部大族中調動的人馬,身上自然會帶有一定金錢,而且朝廷這邊也會除了包吃住之外,也會定期結算工資——工資大約是市場價的三分之一,並且隻包括明麵上的征發人口——不少人家都動了想跟這些人做生意的心,如今建平透出風聲,說市監中的那位池左丞跟張右丞有意插手,不驚反喜,反應快地連夜找人去市監拉關係,想要將家中現成商路奉上,隻求能托庇一二。

這隻是市監四處伸手的一個小縮影。

溫晏然這麽安排,自然不是為了賺錢,而是想藉此在各處設下眼線,方便她把握宮外的動態,也正因為此,在工部那邊上書之前,她就知道了流波渠那邊發生了什麽。

總體而言,修建新河渠的工程推進得還算順利,但也出現了一些問題。

因為考覈時的表現,趙去暑跟辛邊都被授予了水部主事的職位,雖然品級不高,也是朝中的正經官職,可以入部理事,因為工程開始時,采取的是趙去暑的方案,所以便讓他作為主要負責人,性情相對狂傲一些的辛邊則為其副手,然而上任一來,雖然兩人都不曾耽誤過工作,卻時常有矛盾產生。

溫晏然看了市監那邊的奏報,感覺問題冇描述得那麽嚴重——同為理工生,直覺告訴溫晏然,那兩人的爭執看起來嚇人,其實隻是一些措辭較為激烈的學術討論而已。

與出身大家的趙去暑不同,辛邊出身寒門,工作經驗也格外豐富,十二歲時就去鄉裏挖過河溝,到了十八歲時,因為有了些才名,曾受當地縣令禮遇,當了一段時間的賓客,青州那邊頗有名氣的鄧石渠,實際上也是由她負責翻新的。

既然履曆豐富,又多經困苦,辛邊行事時,自然有一股剛毅不可摧折的氣概。

今日黃許過來,也是為了那兩人的問題。

黃許:“辛主事出身寒門,在禮儀上有些粗疏,陛下不若暫且將她調去管理石料運調,也免得兩人各自不安。”

接觸到現在,溫晏然也對黃許的性情有所瞭解,知道此人跟王齊師等朝中清流的關係不差,雖然愛好摸魚,但總體立場不存在問題,也算是一個忠臣。

作為一個早早就決定打壓士族的摸著忠臣過河型昏君,溫晏然聽完黃許的意見後,笑了下:“黃卿的意思朕已經明白了。”掃一眼侍立在側的王有殷,後者當即提筆準備擬旨。

溫晏然笑:“既然辛主事的主意大,趙主事又無法製約,那就讓此二人主副易位便是。”

黃許聞言一驚:“陛下,趙主事並無過錯,如今驟然去職,豈不令他心冷?”

溫晏然當然理解黃許的擔憂,可惜她並不打算做一個善於納諫的明君,而是要做一個獨斷專行的帝王。

她登基至今,也有大半年功夫,正該開始逐步試探朝臣的底線。

——一件事情,若是朝中清流反對,自己便無法做成,那還怎麽叫人相信,整片江山都是敗自於她手?

溫晏然看著黃許,後者與皇帝目光一觸,不知怎的,竟感覺脊背有些發涼。

“身為主官卻無法壓製副手,這便是他的缺處了,朕倒也不覺得趙主事有所過失,然而把人才安放在合適的位置上,也是朝廷的職責。”

黃許歎息:“隻怕辛主事也難以壓服旁人。”

換做大族出身的趙去暑,別人就算不滿,看在他家世的份上,也會留幾分顏麵,換做辛邊,則絕不會有這種待遇。

溫晏然看對方一眼,不疾不徐道:“那就要黃卿多多費心。”

黃許心頭一跳,當即躬身稱是——不能壓服副手,自然是趙去暑的缺處,那不能讓部中下屬各安其份,豈不也是他這位工部尚書的缺處?

流波渠的施工地點距離建平本來就不遠,溫晏然又因為之前皋宜襄青兩郡的問題,在建平周圍的驛站中都備了快馬,幾乎算得上朝令夕至,西雍宮這邊早上才敲定了辛趙兩人的職務變更問題,晚間流波渠那邊就已經接到了訊息。

跟黃許想象中的憤懣不同,趙去暑對此其實並冇有什麽不滿,反倒心懷感激——要是換作現代,趙去暑大約會成為一個純粹的研究員,比起團隊管理,更希望能將自身的精力集中在自己的項目上頭。

辛邊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她一向遇剛則剛,之所以經常與趙去暑爭執,隻是作為專業人員,不得不據理力爭而已,並非真的對主官有什麽怨憤,看到對方因為自己的緣故被調職,難免生出些慚意,在之後的處事當中,反而因此更加願意尊重其他同僚的觀點。

兩人易位之後,趙去暑大覺安逸,辛邊也體會到了做主官的瑣碎為難之處,其餘官吏看見這兩人爭執後的結果,明白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建平的注目當中,又感到了黃許那邊施加的壓力,也紛紛乖巧了起來,不敢出頭惹事。

半個月後,一直牽掛工程進展的黃許聽說辛邊跟趙去暑上書建平,早早趕到部中候著,腹中已經預備了好幾種給皇帝胡亂任命的挽尊方案,結果那兩人的奏疏雖然是各自發出的,但中心思想都十分一致——感謝中樞的調任,讓他們分別明白了以往工作當中的不足之處。

比起爭執,互相體諒更加符合當前的主流道德觀,也更適合刷仕途聲望,有關皇帝獨斷專行的腹誹隻在黃許心中稍稍停留了一小會,就完全變作了對天子知人善任的欽佩。

*

就在流波渠這邊一切順利的時候,北地的石料也陸續收齊,準備送往中樞。

身為溫鴻身邊最為要緊的幕僚,張並山一向以見事全麵而著稱,他知道民間對中樞懷怨已久,此次除了運送石料去流波渠,還打算順便讓那些被征發的役者通過對比,來感受一下建平那邊的嚴酷。

他知道本次流波渠那邊征發的人力主要來自於南部大族,在張並山看來,此類勞役,天然就該是黔首的職責,皇帝如此任性妄為,其目的多半是為了懲戒那些豪強大家,既然是懲戒,內部一定怨聲載道,其間種種嚴苛處,絕對不可曆數,那些運石料的人看了,自然會覺得還是明公待人寬宏。

第57章

按照大周律法,地方向中樞送東西時,走哪裏走,怎麽走,都有一定規範,雖然從上幾代皇帝開始,許多律條都日漸廢弛,但自溫晏然登基以來,建州一帶的風氣就逐漸開始與往日有所不同。

從北地運送石料的隊伍需要先在陽崇縣停留一下,接受水部官吏的檢驗,然後才能往施工地點上送。

北地那邊負責押運物資的人是張並山的同族侄女張唯修,她因為家裏的關係,自十六歲起便在郡中為吏,如今雖然才二十七歲,已經有了十數載的出仕經驗,算得上精明強乾。

張唯修一路行來,原本覺得當今的世道與厲帝時期相比冇太大差別,等進入建州的範圍後,卻迅速察覺出了那種變化。

以陽崇縣為例,起碼張唯修接觸到的那些吏員們,行動都頗為乾練,從上到下都顯出一股法度嚴密的氣象來,與往日那種敷衍了事的感覺迥乎不同。

張唯修留意觀察,從此地開始,能接近施工地點的幾條道路都有守衛——天子重視流波渠之事,冇征用本地縣卒,而是從建平派了禁軍過來——在流波渠興修期間,一應人員物資的出入都有記錄,溫鴻那邊送來的石料自然也要接受檢查,等檢查結束後,張唯修跟水部的官吏都需要簽名留印,方便事後追索。

在石料接受檢查的時候,張唯修坐在官衙中等候,恰巧瞥見院中快步走過一個穿著內官服飾的人,幾位縣吏打扮的人一直將對方送到車上纔回來。

張唯修將這一幕景象記下,她在北地時就聽說如今這位皇帝跟先帝一樣,十分信重內官,今日一見,果不其然——昔年先帝就因為此事纔跟朝臣們生出嫌隙,如今新帝若是能夠重蹈覆轍,不怕建州一帶不生出內亂。

大約一刻之後,一位官吏匆匆過來,與張唯修見禮,道:“使者久等。”遞上檢驗通過的文書。

張唯修也欠身接過,然後道:“既然如此,在下這邊令人將石料送至商水處。”

那位官吏聞言,緩緩搖頭:“這倒不敢勞煩,使者將石料放在陽崇就好,水部自會派人手過來接收。”

張唯修聽對方所言,竟然是不許外人接近施工地點的意思。

這些情況不在北地那邊的計劃當中,畢竟若是不帶人親自去流波渠那邊看一看,便不會知道那些服役之人的真實境況,張唯修笑道:“橫豎剩下的路已經不多,不若就讓在下這邊的人直接將石料送到地頭上,也省的耽誤時辰。”

那位負責交接的官吏搖頭:“使者好意自然心領,然而若無通關文書在手,縱是朝中重臣親至,也無法從陽崇而過,還請使者不要為難下吏。”

張唯修已知此地法度嚴密,一應事物都有所準備,可見當地主官是個有治事之能的人才,麵前的交接者也無法以言語動搖,此刻這麽說,不過是為了後麵的話做準備,對方拒絕她一回,總不好再拒絕第二回:

“既然如此,可否安排那些隨在下同來縣中的黔首在此休整一兩日?如今天氣炎熱,立刻返回怕是有些不便。”

官吏客客氣氣道:“城外早已搭建好了草棚,使者儘管帶人前去休息無妨。”

張唯修道了聲謝——她受族叔教導,深知想要弄明白一地情形,必定要從細節處著手,隻要流波渠那邊待人嚴格,就算大體上能夠遮掩,一些小事上也難保不會露出馬腳。

等張唯修將隨自己過來的役者全都帶去城外安置後,陽崇縣的縣丞居然親自帶了人手過來,為這些役者煮粥。

張唯修細心觀察,很快注意到跟在縣丞身後的人都穿著粗布短衣,動作熟練,顯然已經此服了一段時間的勞役,加上口音與建平有所不同,就去問了幾句。

縣丞:“使者所言無誤,他們正是從南部征調而來之人。”

張唯修心中有數,就給隨從而來的親信們使了個眼色。

那些役者做事十分利索,很快就已經在泥灶中點上了火,並開始用陶罐煮粥,為首者體格高大結實,皮膚的色澤也因為勞作而便深,但舉止卻十分有條理,倒有些名家弟子的風範。

粥裏除了小麥跟豆子之外,還有野菜跟醃肉,役者們聞到香味時就已經忍耐不住,有些躁動難安,那煮粥之人及時出言安撫,等粥煮好後,又親自分發,確保所有人都填飽肚子以後,纔拿了剩下的那些自己食用。

張唯修的親信們之前都被教了些話,此刻打著拉家常的名義,去詢問那些煮粥之人流波渠的事情,但不管如何詢問,都得不到答案,隻知道對方名字叫做陳至。

一位隨著張唯修一起到來的文士聽到後,思忖片刻,忽然失聲道:“足下莫非出身青州陳氏?”

陳至欠身:“正是。”

文士跌足歎息:“你也是大族出身,為何要在這裏服此賤役呢?”

陳至聞言,卻是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:“興修水渠乃是有利於民生之事,既然有利於民生,又為何不能去做呢?我輩讀書人,若是不曉得何為民間疾苦,以後便是出仕為官,也隻是空耗俸祿而已。”

張唯修留意去看,發現陳至手上的繭子十分明顯,對方不會知曉自己等人的來意,從之前到現在的種種行為舉止,顯然並非出於偽裝,心中頓時一動。

在這個時代,士族上至朝堂,下至民間,都具有很高的聲望,那些役者知道陳至是讀書人之後,頓時就大為信服起陳至的言語。

陳至煮完粥後,又去洗刷器皿,此事幾個穿著布衣的小孩子想走過去替他清洗瓦罐,卻被拒絕。

張唯修猜度那是陳至家中仆役,笑道:“既然是青州陳氏之人,身邊總不會不帶隨從罷?”

縣丞迴避了第一個問題,隻道:“陳公子他們來了之後,晚間無事時就會教導本地幼童讀書識字,雖不算正式弟子,總歸有幾分師生之實,那些小孩子感激陳公子他們的教導之德,便隨在身側,想要報答一二。”

此言一出,張唯修便留言到,自己帶來的那些役者們神色開始有些不對。

——溫鴻雖能治理一方,但士民之間壁壘分明,這些役者都是些普通黔首,哪裏見過在勞動中變得腳踏實地的士族?那些役者看見這一幕後,心中必然會生出羨慕之意。

至於張唯修本人,心中想法又有不同,她思忖片刻,默默更正了之前的觀點——從現在的情況看,南部大族似乎不但不打算反抗天子的“殘暴”之舉,反倒想借著修流波渠的機會,刷一波入仕的聲望。

就比如陳至,事事親力親為,而且服勞役之餘還不忘教導本地黔首識字,光憑這些舉動,等流波渠修完之後,就能直接入仕了。

張唯修麵色數變,最後向著縣丞拱了拱手,道:“原來如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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